通镇不大,只一家像模像样的布庄,冬末春初,正是预备春衫的好时候,可里头竟极冷清。小伙计麻木地举着鸡毛掸子,将架子上落灰的料子拂了一遍又一遍,间或瞅着空中浮动的游尘发呆。 “怎么还是这些老纹样?”此时唯一的顾客是位四十上下的妇人,她皱着眉头,眼睛往手边几卷深深浅浅的红绸子上斜了下便不再看,显然很不中意,“如今外头可不时兴这些了。” 掌柜的明德福抓着小茶壶歪靠在柜台边,眼神涣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闻言却立刻从柜台上撅起来,“哪里老?” 他大步过去,随手抓起一块料子往那妇人身上虚虚一比,“大名府来的万字不到头花绸,最吉祥不过。”又将布料举到她鼻子下头抖了抖,“你自己对着光影看看么,冷泉水缫的丝,溜光水滑,扎实厚重,十几二十年照样鲜亮!” 妇人一把推开他的胳膊,“这料子你都卖三四年了,打量蒙我呢!甚么大名府,亏你还是卖布的,岂不知如今最好的丝绸都在江南!”【注1】 明德福往壶嘴上啜了口,嗤笑道:“南蛮子懂什么织造!” 南人?哼,捡便宜的轻浮货色,能做出甚么好料子! “下月我嫁女,须得轻快喜庆些才好。”又不是过寿,穿什么万字纹?妇人没好气道,“月前我听县里来的人说,那边有杭州来的喜上眉梢大红、秋香、宝蓝色缎子,还有什么缠枝莲花纹的纱。若有的,给我扯几尺,大红的给我女儿做回门衣裳,秋香色的我自己做一身,那个纱也要一匹,当嫁妆……” 不待她说完,明德福就梗着脖子道:“就这些,旁的没有。” 说着,竟又斜睨她一眼,“甚么年纪穿什么纹样……” 老远便听到争执声从布庄内传来,明月未至跟前,便见一个妇人怒气冲冲提着裙子抢出来,双手空空,面上犹挂着未散的怒意。 明月熟练地上前陪笑问好,“朱婶子有日子没来了,家里都好?可是伙计招待不周?来,您想要什么,我亲自替您找。”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婶子的怨气散了两分,拉着脸往店里瞪了一眼。 什么叫什么年纪的人穿什么衣裳?明晃晃骂我老,啊呸! 也不看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