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冬。沦陷区的风,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刮在人脸上,是彻骨的疼。 同仁药铺里瀰漫著一股陈旧的草药味,混杂著病人压抑的咳嗽声,让本就逼仄的空间更显沉闷。沈砚之半蹲在柜檯前,將七岁的儿子念安紧紧圈在怀里。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每一次呼吸都带著令人心疼的、破风箱般的喘息。 “咳咳……爸爸,我冷……”念安的嘴唇乾裂,手里攥著一个空药瓶,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仿佛攥著就能不那么难受。 沈砚之拢了拢儿子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他將目光从儿子身上挪开,望向柜檯后那个戴著老镜的王掌柜。 “沈先生,还是老方子?”王掌柜慢悠悠地从药柜里抓出几味药材,用牛皮纸包好,推到他面前。 “是,老方子。”沈砚之应著,声音有些沙哑。 “药钱……唉!!!”王掌柜嘆了口气,拨了拨算盘,发出几声乾涩的脆响,“您也知道,现在这世道,什么都涨。特別是西药,金子都难买。中药还好些,但法幣……也得按『新价来了。” “新价?”沈砚之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一元法幣,当八毛使。”掌柜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门外偶尔驶过的日军巡逻车,“联银券闹的,咱们的钱,不值钱嘍。” 沈砚之沉默了。心头的寒意,比窗外的北风更甚。他从內袋里摸出四张法幣,小心翼翼地摊平在柜檯上。这几乎是他身上最后的活钱了。作为银行职员,他比谁都清楚法幣一日三跌的窘境,只是没想到,这把火已经烧到了百姓的柴米油盐、救命药钱上。 他的指尖在纸幣上抚过,准备递给掌柜。忽然,指腹传来一阵异样的、轻微的“涩感”。 动作顿住了! 那感觉太过熟悉,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他的记忆。他垂下眼,目光落在最底下那张纸幣上。灯光昏黄,但足以让他看清那张钞票上“中央银行”四个字的边缘,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毛边。 是假钞!绝对是假钞! 而且是日军印製的假钞。这种钞票用的是劣质油墨,工艺粗糙,是他这种整日与钱打交道的人,一摸就能辨出的东西。他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