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油脂和烟草腌渍过头的汗味,猛地窜进舒染的口鼻,她猝然惊醒,心脏狂跳。 视野昏暗模糊,只有眼前一片晃动的深蓝色。她用力眨了几下眼,才勉强聚焦。那是一件泛着油光的厚棉袄后背,离她的鼻尖不过几寸。 那棉袄浸透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复杂气味——汗酸、劣质旱烟燃烧后的辛辣、还有牲畜的膻腥,混合着闷罐车本身的锈蚀气息,一股脑儿塞满了她的鼻腔。 胃里的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口。舒染咬住后槽牙,硬生生把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了回去。 不对。全都不对。 三天前,她还是上海重点中学的教师。每天下班踩着高跟鞋拐进咖啡馆,点上一杯热拿铁。虽不清闲但也安稳。 三天后,她却成了闷罐车里的一员——一个据说“成分不算好”的女知青。 属于舒染的都市人生,在21世纪戛然而止。而属于这个六十年代的记忆全部灌入她的脑海——曾经是资本家的娇小姐,念过几年师范,成分上似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 最后,就是这张捏在她手心里几乎被汗水濡湿的报到通知单。 她低头,借着从车厢顶缝隙里漏进来的光线,看着通知单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x师x团畜牧连”那几个印刷的字,欲哭无泪。 刺耳的汽笛声突然响起,紧接着,身下传来一阵颠簸。哐当!哐当!铁轮碾过铁轨,发出尖锐的声响。 “到站了!到站了!第x师!下车的快点!”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在车厢连接处吼了起来。 车厢瞬间活了过来。咒骂声、催促声、寻找行李的碰撞声、小孩被惊醒的啼哭声不绝于耳。 舒染只觉得身周那堵人墙开始松动、挤压、推搡起来。她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动。 那只死沉的红漆樟木箱子,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唯一的财产,此刻成了最大的累赘。 箱子角撞在她的小腿骨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旁边一个人的手肘又毫无察觉地撞到她腰上。 “让让!让让!别挡道啊!”有人不耐烦地在她身后嚷。 混乱中,舒染感觉自己的脚被谁踩了一下。她疼得下意识地缩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