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水裹着泥浆,沉甸甸地往前淌。 安禄山那把大火烧了五年,浓烟仿佛还在北边的天际线阴魂不散,幸而终究未能渡过大江。扬州城外的官道上,尘土裹着汗味、牲口臊气和挥之不去的惊惶,粘着每一个南下逃难人。衣衫褴褛的队伍像一条垂死的蛇,缓慢地蠕动着,最终汇入扬州高耸的城门洞。 “广陵”二字高悬城头,石青底子,金漆有些剥落,这里是朝廷的盐铁命脉所在,也是长江天堑庇护下的温柔乡。运河码头,巨大的漕船卸下北方的粟米布匹,又装上堆积如山的雪白盐包和绢帛,粗粝的号子声在浑浊的水汽里此起彼伏。城里,青石板路被连日淅沥的梅雨浸得油亮,街巷深处,茶肆酒楼里的丝竹管弦声隐约飘出,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太平腔调。 蜀冈几处老旧的官舍院落被简单修缮过,挂了块新匾额,就是楚青的书院了。院墙灰扑扑的,墙角攀着湿漉漉的青苔,几竿瘦竹在雨后的微风中摇晃,叶子沙沙响着。 正是午后散学时分,院子里难得有了点生气。 十几个孩子,大的不过十三四,小的只有七八岁,散在廊下或石阶上,穿着书院统一浆洗却依旧显得过于宽大的青布衫。几个大些的孩子在墙角下笨拙地练着基本指法,不成调的琴音磕磕绊绊地响着,像初学飞的雏鸟。 楚青坐在廊下,膝上摊着一卷书,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棉麻直裰,衬得人如庭中竹。天色有些阴,廊下的光线不甚明亮,他微微眯着眼,目光落在书卷上,又似乎穿透了纸页,望向很远的地方。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大概八九岁,怯生生地挪过来,手里捧着块粗糙的木刻习字板,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 “先生,”小丫头的声音细细的,“这个‘安’字…下面…下面那一点,我总刻不好。” 楚青回过神,目光落在习字板上,温煦地笑了笑。他放下书卷,接过小丫头手里的刻刀,“看,手腕要稳,刀锋斜着下去,轻轻一挑…”他一边轻声讲解,一边在那粗糙的木板上示范。刀尖划过木纹,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个端正清晰的“安”字便显现出来。小丫头眼睛亮亮的,用力点头。 “谢谢先生!”她抱着习字板,像得了什么宝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