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如一团巨大的、濡湿的墨,缓缓浸入洛京宫城。 钟含章和父亲钟衢在司马门处下马步行,似乎早已候在一旁的一个黄门见状忙迎了上来,钟含章认出来是永安宫的吕公公。 吕公公给钟衢毕恭毕敬地做了个长揖笑道:“太尉可算来了,太后老念叨久不见老友,就盼着今儿和您老叙叙旧呢!这不,早让老奴在着候着,您一来就让给她老人家禀报。”说罢对一旁立着的小黄门摆摆手:“还不要紧着去禀报太后!”小黄门答了个“是”便急匆匆朝永安宫跑去了。 “岂敢劳吕公公的架,太后老人家的寿辰我如何能不来。”钟衢道,心下却又纳罕:太后寿辰我左右是必来的,何至于遣人巴巴地来望着? 钟含章也觉得不对劲得很,这个寿辰一开始就充满着古怪。 王太后自去年年初就身染虚劳,至今早已是沉疴难起,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后这病怕是时日无多。依着皇帝孟临衡的意思,当率皇子后妃和百官往国救寺上香,并大赦天下死罪以下,为太后祈福积德。虽是太后的寿辰,以太后的身体状况,是断断不能劳动的。 不料,王太后却坚持要在永安宫大办寿宴,还要扶病莅临,连在凉州刚平定烧当羌乱的雍王孟策纵都被星夜召回了。 钟含章早将疑虑说与父亲,钟衢虽与这个太原王氏的女儿自小相识,却也不解其意。 他深知王氏虽表面柔顺,但极有主意,又识大体懂进退,她总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钟衢拍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淑君最后一个生辰了,她也许还有想做的事,还有想见的人吧。” 脚下这条通往内廷的御道,夯土虽被千万次踏压得坚实如铁,此刻却在渐浓的暗影里显出一种奇异的苍凉。空气里带着秋日特有的清冽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草木焚烧后余烬的气息——那是宫人焚烧落叶的味道,混杂着不远处永安宫深处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沉水香。 这是王太后最喜爱的香。 钟含章记得幼时去孟府时,彼时还不是王太后甚至还不是周王妃的王淑君就在用沉水香。 恬淡宁静的沉水香萦绕在她的身周,也是在这样一个秋日的黄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