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黄昏,就是一碗放凉后浑浊的药汤。 阿碧端着药走在廊下。 空气里浮着药味,苦得像一口闷在喉头多年没吐出的血。 “整日里都是煎药,送药,闻得我自己都快成了药引子。”她低啐,却不敢停步。 五皇子的吩咐重若千钧,不然,她又怎会甘心待在这陌生的宫殿伺候一个病秧子? 大皇子谢允明,是这长乐宫的主子,只因国师一句“北辰星临,帝祚永延”,让他成了整座皇城最烫手的紫微星。 国师解天言,此乃天赐福星,拱卫紫微。日后无论哪位皇子荣登大宝,只要得享福星在侧,便可保山河永宁,帝业长青。 国师曾辅佐当今陛下登基,素不参与党争,只言天命。此言一出,边疆恰有捷报飞马入京,北牧国君俯首请罪,铁骑远遁,晟朝至少能有十年太平,连坊间都编出了童谣,唱的是“福星高照,大晟长乐”。 正值党争激烈的三皇子与五皇子,不免都对这位与世无争的大哥上了心。奈何谢允明深居简出,不是在自己宫中静养,便是在御前伴驾,旁人难寻机会,只得千方百计,往这长乐宫里安插耳目。 阿碧就是五皇子的眼,可她离谢允明越近,越恍惚,这位大殿下心思浅得像一掬水,几近愚钝,以至于她这样刚进宫的新人,竟轻而易举地就能近身伺候,长乐宫已经成了筛子,人人可过,事事可漏。 想到自家殿下为这种人忧心忡忡,阿碧心中嗤笑,她捧药登阶,抬眼看去,在石阶尽头,一道笔直的黑影如铁钉楔地。 厉锋,这人是谢允明的佩刀近卫,有皇权特许,可携兵刃穿行大内。 阿碧甫一抬头,便撞进他那双幽绿得瘆人的眼眸里,这人的目光像雪原里饿极的狼,能将人嚼碎后含在舌底,冷得发黏。 他不动,风过他身边,也得绕路。 阿碧最怕这种狠人,她垂首疾步,犹如被刀尖抵着后心。 殿门半阖,一道斜光从殿外切进来,正落在支窗下的软榻。 榻上的人背光而倚,轮廓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可那金色却照不进他皮肤半分,他太白了,连下颌到锁骨的淡青血脉,都清晰得像被画师勾勒出的冷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