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庆丰二十三年隆冬,雪锁重城,天地一色入苍茫。 雪下得极密,一连三日未停。 风过时,卷起青柏枝头积雪,素色簌簌而落,露出枯枝上一点残存的翠意。 教坊司的琉璃瓦上积了足有三寸厚的雪,将金檐朱阁都蒙上一层素缟,压得檐下铁马都失了声,偶有风来,才听得一声清响,转眼又被漫天飞雪吞没了去。 道上的积雪被车轮碾出深深的辙痕,马车在颠簸中吱呀乱响。 江稚微半倚着车壁,眼睫低垂似在假寐,实已经被不时灌入车帷的冷风吹得没了力气,她不得不攥紧膝上的暖炉,蜷缩在旁,凉意蔓延全身,指尖隔着锦缎套子都能感受到铜炉渐渐散尽的热意。 陈府华灯初上,暮色渐染重檐。 廊前悬挂的灯笼次第亮起,在积雪覆盖的石板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檐下常有积雪垂落,被北风掠过时,还会发出细微的脆响,远处宴席上的暖意与喧嚣,反倒衬得这偏处更显清冷。 “江姑娘,陈大人令你弹《霓裳》。”随行嬷嬷笑着丢来一件轻纱舞衣,“穿这个去。” 江稚微微微失神,顺应着轻轻点了头。 “怎么似傻了般?”薛银铮见她怔忡模样,朱唇微启,眼角噙着几分戏谑。 江稚微沉默着未吱一言。 薛银铮觉得无趣,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案上烛火忽地被门外的风吹得乱了身影,东倒西歪,映得她苍白的面容半明半暗。 已然一个月了。 这些时日足够把人磨成行尸走肉。 江家世代清名,父亲一生如履薄冰,案牍劳形至鬓生华发。抄家那日,锦衣卫翻遍,却只在书房寻得几册批注密密麻麻的奏章副本。 江太傅贪墨的罪名既已难圆其说,御史台便又罗织新罪。 “江清泽私吞江南赈灾银两,挥霍殆尽。” 父亲一夜白发,母亲满目憔悴,父亲奔波数次,只求公道,可翻案事难,层层阻拦。 圣旨刚下,江家男丁颈戴重枷,足系铁链,在冬至第一场漫雪纷飞中踏上流放之路,女眷们青丝散乱,素手被麻绳勒出血痕,踉跄着要行千里路,死活都不知,而尚年幼的孩子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