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高悬,屋内空气潮湿闷热,似扣在釜锅里,炽焰炙烤。 岑嫤云半躺在简陋木板床上,额上渗着密汗,粗麻布衣被汗水浇透粘在身上,粗糙的料子磨着皮肤生疼,但她没得选。 木门被推开,一股草木混着土腥味钻进她的鼻子里,岑嫤云抬眼往去,是她的夫君裴言,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药递到嘴边,岑嫤云偏头拒绝,“别再买药了,你被贬后那点俸禄,也买不成几副药,与其这样硬撑着,不如放过我吧。” 自从跟着夫君流放岭南,她的身体日渐变差,如今患上疟疾,恐怕时日无多。 又何必浪费药呢? “对不起阿云,对不起,我错了,是我牵连了你。”裴言把药放下,将妻子拥入怀中,贴着额头,灼热的温度刺痛皮肤。 岑嫤云用力掀起眼皮,她没什么力气了,嘲弄的话都说得轻轻的。“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我快死了。你为官数年贪下万贯银钱,何时想过收手?” 岑嫤云声音越来越轻,眼前一阵恍惚,幼时江畔牧渔,婚后高墙宅院,贬谪瘴疬之地,走马灯般放了一遍。 她渐渐合上双眼。 裴言紧紧的抱着妻子,眼眶猩红,可怀里再没了声音,他神色痛苦无措,臂弯里也渐渐没了温度。 平澜六年,夏深,妻溘逝于残荷零落之时。 岑嫤云再次睁开眼,她呼吸急促,旃檀香氤氲空气中,带着些湿润的凉气。 她从床上坐起身,床顶檐雕着海石榴与牡丹的宝相纹样,织锦缎帐幔,金丝绣于其间,流光溢彩的亮得她眼睛生疼。 穿着蚕丝里衣,盖着罗缎锦被。 这是她夫君被贬官前的府邸。 可她明明死在了被贬岭南后那场大病中。 门被拉开,她的视线看过去。 裴言身着一袭绯色暗纹绫袍,腰间玉环在走动中碰出清脆声响,他坐在床侧,拉起她的手,关心道:“阿云,你的面色怎么这么差。” “裴言,我们和离吧。”岑嫤云定睛看着他,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裴言神色意外,道:“阿云你在说什么气话,可是生气我几日后要去锡城,恼我不能陪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