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四年冬月,皇城西白水桥外紫极塔竣工,十一日,皇帝亲往视察,令天枢阁试阵,卦象大吉。 廿二日,落成诏颁布,玄门百家同来朝贺,龙颜极悦,大典后宴赏群臣,席间呼景城王诗文相和。众臣皆惊,帝方忆其已卧病承明堂半年之久。遂命人拣前朝金丹一颗送抵王府,以示恩赏。 是夜,景城王病急呕血,以致神昏。四更天,医圣亲达王府诊脉,天刚大亮,手谕又至。 传话的黄公公领着一串宫女侍卫从偏门入府,一路径向里闯。管家忙不迭迎上,偷偷打量这一串人,发现领头的几个侍女脑门上画着玄衣卫的鹤羽花钿,便仗着和黄公公有个面熟,悄声问:“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黄公公瞥了他一眼,扬扬手,身后随即闪出两个玄衣卫将人按下。 老太监鼓嘴蟾蜍一样铁面无私地踏过,一行人浩浩荡荡,见人就拿,一路清理了府中一干仆从,径直把承明堂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每一间门窗前都站了一个玄衣卫,他才扭着屁股进屋,宣诏之前,先不着痕迹地往堂中看去。 承明堂是皇上降旨重修王府的时候新建的,内檐式样仿照长明宫书苑,华贵如仙宫,是独一份的倚重。黄公公斜眼扫过积满冷灰的博山炉,洒了一半的药汤和案上漫卷的经书图谱,飞快把眼神往里一收。 落地花罩中,囫囵看见一团折皱的锦被,当中缠着凌乱长发。那头发颜色极黑,揉皱的绸缎一样滚了满床。黄公公没再耽搁,凑上两步朗声叫道: “圣上手谕——” 常理来说,他应该等着景城王被这一嗓子叫醒,起身听令。谁知榻上的主足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慢慢有气,从锦被里回了一个散漫的“嗯”字。 黄公公梗着脖子:“殿下,您好歹坐起来听。”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锦被中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把被子掀开一角,露出素色的中衣,再一掀,一张和手一样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从暗色的纹样里露出来。 黄公公登时被他那双漆黑的眼珠惊了一跳——这人简直毫无血色了,眉目都像墨点的一样黑得吓人,看着却愈发锋利秾艳,叫人不敢直视。 那目光朝看了一眼,黄公公立刻叫道:“愣着干嘛,扶殿下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