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高祖李渊挥剑定鼎,大唐基业如苍松立根,历经六世传承,文脉与国运一同滋长。先天元年,旧圣以仁德让贤,太子承继大宝,是为玄宗。新帝登极后,未曾片刻懈怠 —— 五更即起批阅奏章,朝堂上广纳忠言,田间里劝课农桑,终在岁月里焐热了山河:关中粮仓堆成了小山,运河商船首尾相接,连边陲的烽燧都少见烟火,四海之内竟至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般升平极盛,后世便称之为 “开元盛世”。 大唐开元七年,春深时节。江南道的烟雨刚漫过钱塘江,便顺着驿路一路向西,流进了饶州城的青石板缝里。 这座饶州城虽远在江南,离长安的宫阙、洛阳的街市隔着千山万水,论起朱雀大街的恢弘、定鼎门的喧闹,自然是不及的。可它偏有自己的妙处 —— 那是江南水土养出的灵秀,藏在穿城而过的水脉里。 此时恰逢正月十五元宵,是整年里少有的能彻夜欢腾的日子 —— 往日天一擦黑就落锁的城门,今夜特地解了禁令,连巡夜的武侯都换了副温和脸色,只在街角远远站着,看百姓们把日子过成一团暖。 城中央的主街早被灯笼染透了。朱红的宫灯悬在檐角,绛紫的纱灯缀在柳梢,还有孩童提着的莹白兔子灯,一路蹦跳着往前去,把光痕拖得老长。这些灯连绵着铺向暮色深处,竟分不清是灯串成了星河,还是星河落进了人间。 百姓们早按捺不住了。老夫妻相携着慢慢走,指着灯笼上的谜语轻声议论;年轻姑娘们挽着胳膊,在饰品摊前挑挑拣拣,鬓边的珠花随笑声轻晃;最欢腾的是孩童,攥着刚买的糖人在人群里穿梭,银铃似的笑闹声撞在灯笼上,又弹回来,混着商贩的吆喝、戏棚里飘来的丝竹声,像一锅熬得正好的甜汤,稠稠的、暖暖的,把整条街都浸得热闹。 这般光景,可不就应了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离主街的灯笼海稍远些的巷口,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还沾着未干的潮气。杜二郎守着自家那方小小的灯笼摊,竹架上挂着的几盏灯笼还算精致 —— 有糊着素色棉纸的六角灯,有贴着红纸剪花的圆灯,灯杆都还是新削的,竹节处还泛着青。 他白天在木工坊刨了一天木料,手掌的薄茧里还嵌着木屑,此刻正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